教室里所有的喧嚣和激动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讲台中央那个清瘦的身影上。
季听蜷了蜷垂在身侧的手指,目光不自觉落向季砚执,仿佛在汲取某种无形的力量。
季砚执挽起唇角,用口型说了声‘加油’。
“各位同学,上午好。”季听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教室,干净、平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今天,我想和大家谈谈,当导不再被冰冷和高压束缚,当它在室温下也能自由穿行,我们的世界将会迎来怎样的变革。”
话音落下,巨大的全息投影在他身后无声展开,复杂的分子结构图和能量流动态势图缓缓旋转,散出幽蓝的光芒,瞬间将整个教室拉入了一个充满未来感的科学殿堂。
没有过多铺垫,季听直接切入核心。
他的讲解清晰、简洁,逻辑链条环环相扣。他不需要华丽的辞藻,那些足以颠覆人类文明进程的知识,在他口中如同溪流般自然流淌。
他时而指向全息投影中某个关键节点,修长的手指在幽蓝的光线中划出清晰的轨迹;时而转身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关键的公式或能量转换效率的数值,笔尖敲击板面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在讲解之间,他的姿态始终挺拔而放松,没有夸张的肢体语言,只有那份沉浸于知识本身的纯粹魅力。
台下的学生们,早已从最初的激动崇拜,转变为全神贯注的汲取。前排的学生包括徐仁在内,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季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公式,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唯恐漏掉一字一句。后排的学生们伸长了脖子,瞳孔里映着全息投影变幻的光芒和季听专注的侧影,脸上混合着震撼、钦佩和对知识的如饥似渴。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只有季听平缓的讲述声、白板上的书写声和几百颗年轻心脏为知识而加跳动的声音。
季砚执坐在人群中央,目光从未离开过讲台上的身影。
他看着季听沉浸在自己创造出的科学世界里,那份掌控全局的自信、那份纯粹的光芒,与平日在他身边那个安静甚至有些懵懂的季耳朵完全判若两人。
一种混合着自豪、欣赏和深沉爱意的暖流在他胸腔里涌动,他甚至全程都挽着唇角,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季听深入浅出地描绘了室温导材料在能源传输、磁悬浮交通、医疗成像、量子计算等领域的革命性应用前景。他没有描绘宏大的蓝图,而是用一个个具体可感、即将或正在生的改变来展示未来。
当讲到利用室温导线圈制造出前所未有的强磁场,使得核聚变约束难题有望突破时,台下终于忍不住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
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未来,现在仿佛触手可及。
时间就在这思想的激流中悄然滑过。整整一个多小时,季听几乎没有停顿,思维清晰连贯,将一项可能决定人类文明走向的划时代技术,清晰地铺陈开来。
当他终于停下,投影翻到最后一页——“Q&a”(问与答)。
刹那间,教室里响起一片下意识松气的声音,那是高度集中精神后骤然放松的本能反应。但这放松只持续了不到一秒,紧接着便是汹涌而起的、雷鸣般的掌声。掌声和欢呼声热烈得几乎要掀翻屋顶,饱含着自内心的敬佩和难以名状的激动,所有学生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季听安静地立在讲台上,等待掌声逐渐平息。只有一直注视着他的季砚执,捕捉到他微微抿起的唇角——那是季耳朵在面对过度赞誉时,一种近乎害羞的不自在表现。
“感谢大家的聆听。现在是提问环节,有问题的同学请举手。”季听的话音刚落,台下的手臂便争先恐后的举起。
他的视线温和地掠过一排排热切的面孔,最终落在一个坐在第三排、激动得脸颊通红的女生身上:“这位同学,请。”
女生“唰”地站了起来,心脏怦怦直跳,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强烈好奇:“季院士您好,我…我能问一个稍微私人点的问题吗?”
“请问。”
“您这么年轻就作为总师领导如此庞大的国家级项目,攻克了世界级的难关,”女生的眼睛亮晶晶的,“那在研过程中,您个人经历的最艰难、最想放弃的时刻是什么?还有、还有就是,您和其他院士老师们意见相左时,会有…嗯…比较激烈的争执,比如吵架吗?”
“我和所有参与研究的院士们从未想过要放弃,但在这个过程中,确实有比较艰难的时刻……”他略作停顿,清澈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是在材料进入第17次大规模合成验证阶段。连续三个多月,我们尝试了过一万种不同配比的组合和工艺参数,但临界温度始终卡在一个瓶颈,无法突破理论预测的下限值。数据反复验证无误,但结果就是停滞不前。”
他的声音平稳,但台下所有人都能想象那三个多月里日复一日的希望与失望交织的煎熬,徐仁甚至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那段时间,”季听继续用他那特有的、毫无起伏的语调道:“实验室的灯光几乎没熄过。我们轮流值班,盯着反应釜,分析每一批产物的晶体结构和电磁特性。院士们的压力都很大,这种压力集中反映在……他们说自己的头掉得特别多。”
台下出一阵压抑的轻笑,就连坐在台下的季砚执,眼底也掠过一丝笑意。
“至于意见分歧……”季听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严格来说,我和其他院士没有吵过架。只不过我在拿理论或者数据说服他们时,他们经常会一边深吸气,一边胀得满脸通红。”
这次台下没忍住,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喷笑声。想象一下一群德高望重、白苍苍的老院士被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堵得面红耳赤的画面,实在太有反差感了。
季听仿佛没察觉到笑声,依旧一本正经地解释:“比如,关于磁通钉扎中心的分布模型,我认为陈院士提出的传统模型忽略了量子隧穿效应在特定晶界处的非线性累积,这会导致临界电流密度预测值虚高至少15%。于是我用了三天时间,做了七组对比实验,整理了七十二页的模拟数据和误差分析报告,在组会上详细阐述……”
他描述得越详细,台下的笑声就越大。
三天!七组实验!七十二页报告!这哪里是说服,这分明是学术碾压!难怪院士们会满脸通红,这分明是被严谨到变态的数据和逻辑噎得无话可说。
季听似乎终于注意到场内的气氛,有些不解地眨了下眼,但还是把最后一句补充完:“在那之后,陈院士大概有一个星期在食堂碰到我,就会立刻换到离我最远的桌子,而且绝对不跟我点同一种餐食。其他几位院士也是,比如只要我选了牛肉面窗口,他们那天就绝对不会吃牛肉面了。”
最后,他还给出了一个非常‘科学’的推测,语气里伴随着真诚的困惑:“我觉得可能是……那段时间讨论强度太大,他们对我产生了某种应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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