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的建式是当地常见的白墙黛瓦,飞檐翘角。门庭前伫立着两座石狮,给这华而不繁的府宅更添了一分庄重。
徐复祯虽是第一次踏入这里,先前派人打探情报时早就知道了东阳巷位于府城最繁华的所在,如今大半个东阳巷都姓徐。
那几个婆子迎了上来,口中热络地说道:“这就是七小姐吧?跟小时候不一样啦!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徐复祯瞥了那几个婆子一眼,并不搭话。
许妈妈挤到徐复祯身前,道:“几位老姐姐赶紧带路吧!小姐舟车劳顿,杵在门口算怎么个事?”
徐复祯跟在她们后头进了徐府,心中却想:这几个婆子看衣着也是体面人,怎么会这么没大没小地给她摆长辈谱?定然是主家授意。
这样一想,她心里反倒松快起来,就怕徐家人表面对她客客气气,倒好像自己成了恶人似的。
引路的婆子引着她们进了庭院。如今仲冬时节,未化的积雪压在庭前的松柏之上,更显出几分银装素裹来。那庭院曲水回廊,想必春日的景致会更好。
这样一想,徐复祯心里就更痛:这繁华的府宅跟姑母口中的耕读世家、勤勉肃朴的徐家似乎相去甚远。其中不知花掉了她娘留下来的多少银子,她本不是财迷,但一想到前世徐家人对她的作为,心里又恨得牙痒痒。
徐家把相邻宅院之间的围墙打通建了影壁墙来分开各房,既分明又紧密。徐家人口不少,听说买下东阳巷大半的宅院才住下主支的几房人。
婆子将她引到烧了地龙的花厅,含笑道:“七小姐快请进吧,太太在里头候着呢!”
花厅里烧了地龙,暖意盈沛。锦英替她解了氅衣,徐复祯径直看向厅内坐着的妇人。
那妇人三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雪青色的夹袄,瓜子面儿,粉腮黛眉,挽了个高髻,错落地饰以时兴的珠花。听到门口的动静,她也抬目望过来,两人目光相接,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惊讶。
徐家的大太太这么年轻?徐复祯以为徐家的宗妇会是一个端庄持重的妇人,就像她姑母一样,看着不怒自威才是,怎么这个大太太好像还有几分娇俏?
那妇人却是惊异她的排场。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排场怎么这么大?身后先是跟着两个管事妈妈,再是两个丫鬟,最后还有两个身材高大、风姿挺秀的年轻男子,看着既不像护院更不像家丁,压迫感十足。
这里虽是她的主场,可身后只有一名丫鬟跟着。
她一想到一会儿要说的话,手心里莫名洇出汗来。
第49章初次交锋长辈立威天经地义,能叫欺负……
徐复祯自若地走上前去对那妇人施礼道:“侄女见过大伯娘。”
那妇人神色浮现出一丝尴尬,她身后的婢女忙道:“七小姐,这是六太太呢。”
六太太?
徐复祯嘴角微微一抽,她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回来,管家的大太太就派个六太太来应付她?
她心中虽不悦,面上倒还是含笑道:“原来是六婶婶。”
六太太微笑道:“坐吧。”
徐复祯依言在六太太下首坐下,她带进来的人便齐刷刷地站到了身后。
六太太余光瞥见她身后站着的一排人,心道:真是倒反天罡,一个晚辈拜见长辈带着这么多人像什么话?
不过据说徐七小姐性子和婉,定然是二房那姑奶奶怕她受了欺负才派这么多人过来撑场面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六太太心里先呸了一声。长辈立威天经地义,能叫欺负她吗?
这样一想,她心中稍安,开口寒暄道:“婶婶还记得你小的时候,雪团子一样的小人,又乖巧又安静。现在一转眼都长成大姑娘了。”
徐复祯在京城出生,后来跟着父亲去洛州赴任。唯有其父亡故后回抚州下葬时,她才在抚州盘桓了半年,随后又被姑母接去了京城。
六太太这时候提起她小时候,难免令她想起自己的亡父。
徐复祯心里不痛快,取过一旁的茶盅抿了口热茶,压下了面上的不愉,转头望向六太太,问道:“大伯娘呢?”
六太太的笑一僵,道:“你大伯娘忙着呢,六婶婶接待你也是一样的。”
徐复祯“嗯”了一声,道:“那自然是一样的。我只是想问问大伯娘什么时候安排我见一下大伯父他们?还是说六婶婶可以安排?”
六太太面色古怪地笑了一下,意有所指道:“等明儿去请安自然可以见到了。府里的六姑娘、八姑娘跟你年纪差不多,你们姐妹可以先熟悉熟悉。”
她特意在“你们姐妹”上加重了咬字,又含笑道:“早知道你要回来,六姐儿高兴得不行,让人把她院子里的东厢房收拾出来了,到时候你们姐妹住一块儿,有什么事也好照应着。”
许妈妈听不下去了,这六太太摆明是欺负她们小姐呢!
她忍不住道:“六太太,徐小姐在我们侯府也是自己单独住一个院子的。没理由回了自己家反而还要住厢房吧?”
六太太早就预备了她身后的仆妇会发难,她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位妈妈先别急。我们徐家原是有五房人,只是搬来东阳巷时二房已经没有人了,因此我们没留二房的屋子。七姑娘回来得匆忙,因此先叫她住六姐儿那里去。六姐儿是大太太嫡亲的女儿,大太太这是把七姑娘当亲女儿看呢!再说了,都是自己家,住正房跟住厢房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