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持续到春末,才有所缓和,立夏之后,逐渐回暖,直至五月中旬,才有了燥热之感。今年的麦子收成,相较去年减产近三成,好在永乐豆没多大影响,且此种现象也就山河四省比较普遍,其余地界儿影响不算大。幸赖,百姓普遍有备荒意识,加之朝廷根据‘实际情况’,施行了减税、免税政策,并未造成流民流窜情况。一下子或减或免四个大省的田赋,以及其他省份的一些个州县,这让朱厚熜多少有些郁闷。财政收入缩水,财政支出却在扩大,收支越发不均衡……国帑有金山银山不假,可如此情况,与坐吃山空何异?朱厚熜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鬼知道今年这气象,明年会不会再来一出?甚至后年、大后年……熟读实录的朱厚熜可是知道,大明财政状况虽一直没出过大问题,可也不见得有多好。太祖一朝的财政盈余,建文初上位就挥霍了小半,后又发生靖难之役……叔侄俩一通闹,直接把太祖留下的家底儿败光了。严格来说……当时就赤字了。(古代朝廷制定财政预算账册:以红色字体代表支出,以黑色字体代表收入,即,朱出黑入。当支出大于收入,便以‘赤字’表述。)之所以不明显,是因为宝钞的超发,暂时性地掩盖了赤字的事实。靖难过后……更为恐怖!永乐大帝花起钱来,即便放眼历史长河,那也绝对是蝎子拉屎——独一份。疏通运河,迁都顺天,南征交趾,北伐草原,六下西洋,编撰永乐大典……精力旺盛的老祖宗那叫一个……精力旺盛。而且,永乐朝的战争,可真没有小打小闹过,打安南也好,征漠北也罢,出手就是数十万。即便在海上贸易的巨额利润加持下,大明财政依旧扛不住,赤字越来越大……直到仁宗上位,才总算勉强稳住了颓势。之后又有宣宗十年的休养生息,积弊才没有得到爆发,大明财政逐渐走向健康……可饶是如此,大明仍有大量的隐形赤字。诚然,单从账面上看,永乐一朝并没造成什么赤字,府库有粮,百姓生活也勉强过得去;可实际上,这是用宝钞恐怖的贬值,甚至几乎失去信用换来的。英宗上位前期因过于年幼,加之张太皇太后不敢与官绅撕破脸,以致于海上贸易利润被官绅瓜分,几乎停摆,之后又有麓川之战……幸赖,李青强势回归之后,助英宗收回了海上贸易的大权,后又经过一系列扶持工商业的措施,彻底扭转了过来。可维持许久的麓川之战,以及财政盈余之后的还债,之后英宗又亲征……到了中宗接班时,实际上也还是不富裕。当然了,若不还债的话,倒也称得上小富了。可随之而来,又是大规模的挽回大明宝钞信用……中宗一度从‘花不完,根本花不完’,到‘还不完,根本还不完’。终其一朝,几乎都在还债,还从太祖朝就开始欠下的隐性债务,甚至蔓延到了宪宗初期,才彻底结束……大明真正意义上的富裕,是从宪宗一朝开始的……真要说起来,从太祖建国算起,直到朱厚熜的爷爷辈儿,大明才真正实现富国且富民。宪宗开始真富,孝宗以此基础又做了突破,时至武宗……哪怕朱厚熜内心不喜堂兄,也不得不承认,武宗对大明财政的贡献,着实不小。先是对天下藩王兼并的耕地下手,后又施行宗禄永额……这直接导致藩王再不敢铆劲儿生了,从武宗一朝开始,藩王宗室再没有一人生上百人的壮举。当然了,现在朝廷也不怕诸多藩王造人,反正朝廷就出这么多俸禄。如今朱厚熜是大明皇帝了,自然不会再跟藩王共情,坚决支持堂兄的主张,对藩王的上疏,一向留中不发。宪宗、孝宗、武宗,满打满算,也才富了三代人。可如今……朱厚熜不禁苦叹:“难道真就是……富不过三代吗?”~奉天殿上。大明财政赤字问题,首次被搬上了朝堂。吵归吵,闹归闹,斗归斗,可在真正的大事上,群臣还是拎得清轻重的,皇帝抛出问题之后,纷纷总结,思考,献策……一阵嘈杂之后……内阁首辅夏言率先出班,拱手道:“臣以为,缓解财政赤字,除了开源,便是节流了,今我大明就是开源过甚,不注意节流导致的财政赤字,以臣之见,首当节流。”朱厚熜:“如何节流?在何事之上节流?”“普及教育。”“不可。”“收回草原的进度?”“不可。”夏言气郁,道了句“臣愚钝”,愤愤回班。其余人也被皇帝这两不可气到了,大明之所以财政赤字,这两项国策称得上罪魁祸首,你竟然都给否了?严嵩出班道:“皇上,臣以为……”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一条鞭法,以及相关的配套支出,也不可。”朱厚熜说。严嵩一滞,悻悻回班。朱厚熜扫视群臣,鼓励道:“诸位爱卿,有言但言,不对不罪,对则重赏。”群臣:“……”财政赤字的根源,就是开源过甚,除了节流,别无他法。钱又不会平白生出来……咦?好像并不绝对。工部尚书出班,拱手道:“皇上,臣以为可多发行一些宝钞,以此缓解财政赤字的压力。”“不可!”新任户部尚书立时出班反对,道,“宝钞一旦超发,购买力必定下降,这会致使百姓更穷,如此,轻则宝钞信用再次降低,重则百姓会直接弃用宝钞;此事已有先例,若非从英宗时期开始,朝廷施行回购宝钞政策,今我大明宝钞可能一文不值。”“臣附议。”礼部侍郎紧跟着出班,“皇上,臣拜读我朝太祖实录,其中有一段太祖与永青侯的对话,实令臣大开眼界,说的是……”“五个橘子?”朱厚熜挑了挑眉。礼部侍郎一滞,点头道,“皇上圣明,超发宝钞本质上和加征赋税没有任何区别,观今之气象,实不容乐观。”顿了顿,神情不自然的说道:“今加征百姓一分赋税,明个再还回去赈济……可就没有一分了啊。”百姓出一分,层层转手朝廷,再层层转手百姓,只怕连半分都没有……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谁也不好点破,包括皇帝。朱厚熜微微颔首:“爱卿可有良策?”“臣也以为,降低普及教育,亦或降低收回草原的支出,方为上策。”礼部侍郎讪讪道。朱厚熜轻轻摇头,问:“在不降低开支的前提下,爱卿可有缓解财政赤字的办法?”“这……”礼部侍郎苦笑道,“皇上,财富不会平白产出,不削减支出,只能……呵呵……”“爱卿但讲无妨,无需顾忌什么,若能解决赤字问题……”朱厚熜停顿了下,“翟銮丁忧至今未归,内阁还差一人。”朱厚熜是真疼了,直接祭出‘杀招’!此言一出,群臣立时疯狂了。虽都知道翟銮即将回归,可一旦入了阁,又岂有再被踢出来的道理?皇帝再没品,也不会自打嘴巴。“皇上,臣有一计。”礼部尚书抢先道,并瞪了眼下属。“皇上,臣也有计!”吏部天官当仁不让,并扫视了眼其余八卿。然,在入阁的诱惑前,吏部天官也不好使。“皇上,臣也有一计。”“皇上……”奉天殿彻底沸腾,不少大员眼睛都红了。这个节骨眼,谁管谁是谁,除我之外,皆为敌人。“肃静!!”黄锦尖嗓喊道,“朝堂之上,皇上面前,如此成何体统,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这个黄胖子,越来越不讨喜了……吵闹的大殿缓缓安静下来。龙椅上的朱厚熜上身前倾,俯视群臣,淡淡道:“朕说的是谁能缓解财政赤字,谁入阁,可不是说谁先献策谁入阁,诸卿急什么?”“……”朱厚熜缓缓靠回椅背,“李卿,你说。”“是,”礼部侍郎李本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激荡的心情,恭声道,“另类开源,立竿见影的开源。”“哦?如何开源?”朱厚熜眸光炙热,不复淡然。“正如臣方才所言,财富不会平白产生,可又不能掠之于民,只能……”李本清了清嗓子,干声道,“成祖开海通商,造就了多少富绅?如今……也该他们贡献一下朝廷了。”“哼!大谬之言!”“且不说富绅也是皇上的子民,若抬高商税,到头来,苦的还是百姓。”“不错,如此,还会影响到海上贸易,皇上数次说过,海外诸国正在争相模仿我大明商品,时不我待,难道李侍郎将皇上的话,视作耳旁风?”攻讦之声,不绝于耳,却也有理有据。朱厚熜抬手下压,轻笑道:“诸卿言之有理,可也得让人把话说完才是。”诸大员悻悻,审视着李本。李本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恭声道:“臣之计策,不会伤害到工商业,且富绅会心甘情愿。”:()长生:我在大明混吃等死的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