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往来南清城的时间都够跑两遍全域了,上回还叮嘱我挑上好的南珠和簪花,”厉天嬉皮笑脸地说,“这般宝贝的,不是妹妹是什么,这年头姑娘才稀罕,带把儿的都像我似的早早的就被丢出去找活计。”
“……”阿勒稍稍撩起点眼皮,“再多言一句,自个儿跳船游回去。”
厉天猜准了,就不再开口。觉着真是稀罕,斩东道,焚三岛,灭六惑的公子竟然还有点人性呢。
他静不下来,这些千奇百怪的物件玩不明白,便扯了书卷来看,不翻不打紧,这一翻,连眼都瞪直了,连连喊阿勒:“公子,公子,您来看。”
阿勒刚想把厉天丢出去,睁眼就是几团虚叠的人影,他汗毛一炸,“啪”地就拍掉了举到眼前的书。
那是卷春宫册,细描慢勾,用色用料都相当考究的好东西。
厉天只在坊巷中看过糙的,哪里肯撒手,当即就抱着书哗啦啦地翻,翻到一半想起点什么,抬起头,震惊地看阿勒:“公子也没……没经过人事么?”
后脖领被拎起来,厉天脚尖拖地,挣扎着解释:“我我我,我就随口问问啊,您都十六了,搁大户人家家里,那都是有人教着晓事的。”
阿勒就对个“教”字相当敏感,拎着他走到窗口:“这还得人教?”
“那您若是无师自通,就算您了不起,”厉天说,“若是不懂还不晓得学,日后要让姑娘嫌的嘛,别说男孩子了,就连姑娘家,出阁前都要请嬷嬷教的,欸公子——”
厉天半截身子悬在窗外,他惶恐道:“公子啊,刚开春,这水冷着呢,掉下去要死人的!”
“正好,顺道回家,连游也不必游了。”阿勒冷哼一声,松开手,反手关了窗。
厉天矫健得猴子似的,匕首扎着船身,两下就翻上了船舷,唉声叹气地摸进了隔壁舱室。
阿勒踢开那书册,阖着眼没动静,春夜湿雨,海气侵人,顺着脖颈往下游动,他火气旺,不但不冷,还越坐越烦躁,倏地一直身,弯腰捞起书册。
板着张脸,一页一页地开始翻动起来,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什么破玩意儿。
再好的工笔都白搭,阿勒就没想过男女之事,他对此不感兴趣,有这腻腻歪歪宽衣解带的功夫不如多打几场仗,不如多抢几个海寇窝,不如多教龙可羡读本书。
男孩儿要教,姑娘也要教吗?
龙可羡从小到大,第一句完完整整的话是他教的,打的第一套拳是他教的,在学堂里挨了推搡怎么还手也是他教的。
这也能教?
他不耐烦,哗啦啦地把书册翻出声响,皆是些粗俗鄙恶不堪入目的丑东西,那也配进她的眼吗。
这怎么教!
龙可羡怎么能愿意让人这么摆布?
他丢了书册,转头去拿卷轴,往地上一铺开。
天老爷,卷轴上的手段更花花,他冷眼看着那些器具玩物,看那些匪夷所思的动作和地点,火上心头。
“敢对她做这事儿!”阿勒踹开了矮几,书册卷轴滚落一地,“我折了他的腿!”
第69章三日行
下船时,已经将近子时。
厉天举着火把,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看公子的脸像是比天色还黑,他夹着尾巴暂且不敢多话,二人往夹道取马。
海天是纯粹的黑,港口泊位旁立着两座石灯,那光圈吐出微弱的昏光,只够照见左右,稍有逾越便被黑幕吞吃殆尽,厉天回头望了眼,顿时爬了满身鸡皮疙瘩,拍马赶上公子。
一串急促的马蹄掠过长街,尾音消散在悬挂两盏柿子灯的程府门口。
厉天微喘气,往左右看了又看。
“贼头贼脑,张望什么。”阿勒翻身下马。
“半个守卫也没有呢,”厉天深信这阒静夜色里,定然有某些匿息功夫绝佳的好手藏在角角落落,“公子把他们都藏哪儿了。”
“没藏,”阿勒忽然看了他一眼,“你话一直就这般密吗?”
“也有不密的时候……”厉天话讲完就反应过来了,公子压根也不是要听回答,于是挠挠脑袋,说,“下船没人接应,到门口也无人开门,公子没给家里递过消息吗?”
阿勒不知道想起点什么:“没有。”
厉天嘟囔:“那多不方便呢,夜半还要扰人清梦。”
“此前是递消息的,”阿勒勾起点愉悦的笑,难得有点耐心,“后来因风浪偏航迟归,就有人巴巴地坐在门槛上等到大半夜,悄悄划了小筏子出海来寻,找到的时候,她人离外海就差二十里,离刺鱼利齿就差三丈远。”
“嚯!胆子顶到天了。”厉天惊诧,出了外海,别说筏子,就连构造稍弱些的船都会被浪拍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