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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0(第13页)

他们真的靠得极近了?,连陈澍也?察觉到了?不妥,可是?云慎却入了?神一般瞧着她,双眼灼灼,嘴唇微抿,手?指仍在无意地摸索着陈澍的眼角,甚至用力也?越发地大,那仿佛热辣辣一般的刺痛若有若无,教人感到一丝有些陌生,又仿佛只?是?错觉。

不对劲,云慎这样端端君子一般的人物,平日里出言留三分,行事留五分,这样静谧安然的夜里,怎么会这样……失态。

陈澍还要再瞧,她往前凑了?凑,鼻尖顶上云慎的鼻尖,接着,好似是?雪山塌下?第一块积雪,春泥甫落入混浊的水潭,滚水将要沸起前冒出一个不起眼的泡泡,又在冲破水面前乍然破裂,无声又轰烈,她眼睁睁地看着云慎的眼瞳闪了?一闪,才被?这一触惊得恍然回身,撤身站直。

那动作之?快,以至于云慎回身的那一瞬间,陈澍瞧见他的额头还凝出了?细小的几滴汗来?,就算是?平素自?持如云慎这样的人,也?被?她瞧出了?些许惊慌。

这当真不对劲,陈澍也?终于顿悟,她眨眨眼,看着云慎又挂起那旁人或许觉得和煦,但如今她一眼便?能看破的无情笑意,她仰着头,眼神仍旧毫不避让地直直追着云慎。

“……若非走水路,营丘城与密阳坡并不顺路。”云慎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打算说这句话了?呢!”陈澍一愣,笑了?。

她脸上的阴霾似乎还未全然散去,但笑意已然先一步到了?眼角。

“……你果然是?在等着我说这句话。”云慎也?真切地笑了?起来?,把手?一揣,又退了?半步,错开头,瞧了?瞧夜色中独自?挂着的那轮月亮,道,“是?我一时执迷,拘泥于这霎时的挂念。既是?同路人,同的是?‘路’而非‘人’。这路不同时,也?必然是?要分开的,伤感无用,劝解亦是?徒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定数,不能强求。也?不过是?凡人才有这样囿于离别的感情,上下?千年,未见有人问过冬夏为?何不相交,日月为?何不曾相聚。”

“你这就说得不对了?。”陈澍仰了?仰头,正色道,“凡事要说出来?,这也?是?我师姐教我的,人言如一,方是?入道正途。况且你又不是?那天?上的太阳,月亮,你又怎知,这日复一日的东升西落,不是?那日月苦苦相追,硬生生追出来?的白昼黑夜呢?”

云慎又侧头回来?看她,似乎全然不曾预料到她会如此作答,顿了?一会,道:

“……如此追赶,就算追了?上千年,上万年,也?是?追不到的。”

“或许再追个上千年,上万年,就能追到了?。”陈澍却道。

——

关内刚遭洪水,这深夜静得却还是?如同睡着了?一般,虽时不时有呼噜声和窃窃私语,但正因?这些声音又杂又乱,汇在一起根本听不分明。一墙之?隔的屋内挤满了?无家可归的难民,陈澍踩在墙头一跃,扒着窗户往里一看,一惊,又咂着嘴灵活跳了?下?来?,无声地对着云慎说了?一句人真多。

“早同你说了?,”云慎说,四下?瞧了?瞧,把身上拿破破烂烂的长袍一扯,递过来?,“你先盖着这个打个盹吧。”

陈澍自?然又是?好一阵推脱,最终只?扯了?一半,另一半被?她强行裹回了?云慎身上,二人找了?个干净些的石阶,在墙根处,躲着月光,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后半宿。

云慎早早便?醒了?,又或是?整夜没睡,但被?她抱着,脱不开身。

而陈澍,许是?白日里发生了?太多事,又都在同一日,又许是?睡在巷尾,不仅有墙内断断续续的人声,不过天?刚亮些,太阳还没探头,那日光便?报复一般地打在了?陈澍的脸上,耳边伴着几声鸟鸣,教她恼怒地往云慎怀里拱了?拱,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胡话。

睡得不安稳,又是?一夜的多梦,梦里一时是?天?虞山的鸟语花香,清新自?在,一时又是?点?苍关的滔天?巨洪,满目疮痍,临到旭日初升,那些官差兵士又推着热乎乎的白粥来?忙新一日的活,墙边也?不时有人起早,经过这个小巷,脚步声从远及近又从近至远,陈澍却是?越睡越死,抱着云慎那脖子死死不分开,嘴里时不时冒出一两句不成语调的咕哝。

最后是?一双走起路来?很沉闷的脚停在他们面前。

何誉蹲下?来?,摸摸她脑袋上睡得翘起来?的软毛,道:“昨夜睡得晚么?”

“累了?吧。”云慎道,“昨日拦洪,费了?不少法……费了?不少法子。”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陈澍虽然睡得死死的,那手?却仿佛能瞧见一般,精准地往上扒拉了?两下?,摸到他的唇,惊得云慎闭嘴不言了?,但她仍继续摸索,不过是?往下?,按上他的下?颌,然后一顶,手?掌虽小,却牢牢地,仿佛套着兽嘴一样把云慎的嘴套牢了?,又把头一歪,满意地往云慎的袍子里又挤了?挤。

细听她嘴里嘟囔的话,分明是?:

“……大虫,别叫……”

要说陈澍那手?,真是?铁爪一把,箍得云慎是?敢怒不敢言,连往常的笑也?扯不出来?了?,唔了?一声便?放弃了?挣脱,只?把眼瞧着那看热闹的何誉,用手?无奈一指。

何誉可不曾听见她呢喃的那几个音,不过大抵是?觉得可怜可爱,会心一笑,拍拍陈澍的背,温声道:“起了?,沈大人叫你呢!”

“啊?我没有……是?她要我抱着……”陈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一起,险些撞上云慎的下?巴,才猛然清醒,和云慎大眼瞪小眼地望了?一会,直到云慎示意地扬扬自?己?仍被?她紧紧包着嘴,她才恍然,倒抽一口?气,真从梦里彻底醒转,尴尬地把手?撤开,甩了?甩。

“要出发了?么?”她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转头就问。她装得努力,若不是?才睡到太阳晒屁股,整个身子还蜷在云慎怀里,这样揪心苍生,忙于正事的样子倒也?确实能唬过几个人。

“不急,沈大人本来?是?让我正午再来?寻你的,她也?才歇下?不久。”何誉顿了?顿,道,“但事发突然,又毕竟要走了?,下?次再见不知何时,我想还是?带你去见见……”

袍子里,云慎握着陈澍的手?紧了?紧,又察觉了?一般忽然松开。陈澍自?是?不知情,仰着头专注地听何誉同她说话,还是?老样子,脾气急得很,听到一半便?抢话,问:“什么?见谁?不会是?李畴那个臭脾气吧?”

“我带你去见李畴?”何誉又笑了?,站起身,“你怕不是?睡迷糊了?——是?严骥,他回来?了?。”

“谁?”云慎问。

“严骥,还能有哪个严骥?”何誉道,“不仅回来?了?,还带了?好些骏马回来?,沈大人不必去同那刘茂吵架了?,我是?来?叫你去见他一面,顺便?——好好地选一匹今日出行要用的马,把那被?他灌醉的债给?讨回来?!”

第五十一章

话又说到严骥这混小子,也没蹲在旁处,就蹲在城门口呢。陈澍原先是从渡口进城,洪水来时,倒是去过一次城门口,但?彼时去的是北城门,瞧见的也是一半被洪水淹没的城墙,整个城门都泡在了混浊的洪水之中,看不?分明,此时一瞧,难免觉得新奇。

那门上还挂着些许泥沙水草,泛着还未完全被?晒干的水光,但?仍是威严十分。此门朝东,正是往营丘城的方?向,把眼望去,那高耸的城门外却不?似其他城门或是孟城这样一望无际,而是只有?一条山道。

这山道,说开阔还勉强算开阔,但?一侧直抵着峭壁,视野狭窄,另一侧又是临着江面?,不?必往下望也能感受到那江水湍急,拍在崖壁上的浪声势浩大,仿佛把整个?山崖都打湿了,隐约教人回想?起昨日的汹涌巨洪。其道攀崖而上,先过一段临江的,仿佛栈道一般的长?道,末了,接着一个?岔口,那视野尽头的两条分叉路虽是探进了群山之中,不?再临江,却也正因如此,更有?其险峻之处,又窄又陡,望而生畏。

陈澍赶到城门口,同那严骥见了面?,先是一怔。严骥还好,不?过是面?上有?些浮尘,精神不?济,大抵也是一夜的兵荒马乱,不?过一眼还是能认出来的。陈澍一眼把他从众人之中认了出来,朝他招了一声,他却是怔了好半晌才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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