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居前,而民弗害也;居上,而民弗重也,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1]。
——这也是?裴朔教她的道理。
姜青姝具有酷似张瑾的杀伐一面,可她身边还有敢于?直言的裴朔,会在适当事后提醒她一句,不?要一昧沉迷于?权势带来的生杀予夺。
做皇帝,既要有狠辣刚决之手腕,也要温柔仁慈,刚柔并济,才是?长久之道。
周旋于?这些?人之间,姜青姝是?越发游刃有余了。
同时,感情上她更为淡漠。
她就算对谁在意些?,对谁又更偏爱些?,也不?过是?叶公好?龙,一时挂在嘴上的兴趣罢了,若扪心?自问到底有多走心?,她自己都倍感心?虚。
喜欢?有。
但是?再喜欢,好?像有时候一忙起来,转眼?就抛之脑后了吧?
所以,也就那样吧。
毕竟再难割舍的,她都舍弃过,人总是?在一开始最为认真?纯粹,后面就越来越漫不?经心?,懒得认真?,因为真?的很麻烦。
这样也挺好?的。
她不?打?算改。
就像她上午才探望完了苏醒的灼钰,下午就能故意刺激张瑾,晚上还能如常应付其他侍君一样。
张瑾最近是?真?的吃错药,居然开始模仿起她以前那大度的正室来,居然也不?管别人在她跟前争宠了。
晚些?时候,因春末御花园里的花多数都开了,少?府内官在一番精心?打?理之后,特意邀请陛下前去赏花。
姜青姝欣然而往。
却在湖畔发现了独自抚琴的崔弈。
在这群愚蠢的后宫侍君之中,崔弈是?一股清流,他聪明得简直不?像是?久居深宅的人,姜青姝与他相处的时候一直都很舒服,那是?在其他侍君跟前不?一样的舒服,如果非要形容……崔弈对她,更像是?臣下对待君王,而非夫妻。
如果用臣子的身份侍奉君王,那么,三分奉承讨好?,三分揣测君心?,外加四?分服从和个?性,没有任何君王不?会喜欢。
崔弈知道陛下会保赵澄,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和赵澄去斗;他也知道陛下去猎场只是?为了军中之事,邀请赵澄也只是?因为赵将军在,崔家出身的他更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崔弈每天只是?看看书、煮煮茶、抚抚琴。
哪怕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皇帝。
身边有宫人焦急难耐,问他:“竹君当真?不?怕半个?月没有见?到陛下,陛下忘了您么?”
崔弈兀自喝茶,眼?皮也不?抬一下,悠然反问身边人:“当初先君后行宫避暑养胎,有多久没有见?过陛下?”
“嗯……约莫有一、一个?多月?”
“那我?怕什么。”
这少?年淡淡一笑,嗓音清越:“先君后与陛下逾月不?见?,感情愈笃,同理,陛下不?见?我?的时间越长,等她终于?想起我?时,才会越发对我?感兴趣。”
这招以退为进用的好?,瞧瞧,这才几天,后宫已经少?了三个?威胁。
就连威胁最大的赵澄,也失宠了。
属于?崔弈的机会,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到了,等皇帝将去御花园的消息传来,崔弈才抱起长琴,用袖子掸了掸上面的灰尘,起身道:“这段时日鲜少?出门,也该去御花园透透气了。”
琴声清越。
与这四?面微风、满园生机一起,相映成趣。
姜青姝远远看到少?年抚琴的背影,问左右:“那是?谁?”
邓漪道:“那似乎是?竹君。”
姜青姝才忽然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她已经很久没有踏入东宁宫了,她从前觉得崔弈聪明太?过,也不?是?很喜欢,如今再看,忽然发现还是?聪明人好?。
她便微笑着上前,听完一曲,抚掌笑道:“好?听。”
少?年背影一顿,连忙站起身转过来,看到她时神色一怔,似乎有些?思念又有些?惶恐紧张,低头行礼,“臣拜见?陛下。”
比起旁人衣着的华美?高调,他今日穿着一身朴素的天青色外袍,绣满流云纹的广袖在微风下微微拂动,有几缕松散的长发落在额前,舒适随意,却不?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