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春坐在A大某个教学楼的考场中,她拿起那支自高中起便陪伴在她身边的水笔,在白色的纸张上写下答案。
黑色的墨水在纸张上拖出长长的轨迹,带着她回到自己的中学时代。
那时她和母亲从小镇来到城里的私立初中上学。
告别阿婆,告别土豆的妈妈大黄,告别那一望无际的田野,告别村口那绿旺旺的水塘。
母亲游历天南海北,最后却选择为自己留在县城,她找个酒吧,夜夜跑到那儿调酒、唱歌。
幼年之时,她总会听着母亲的歌谣,听着母亲的笑声,听着母亲诉说她的梦想。
“小春,妈妈想做歌手。”
“小春,这是妈妈的专辑,你呀,要做我的第一位听众。你爸爸只能算老二。”
“小春,妈妈在市里开上演出了。”
幼年的她总认为妈妈是大明星,是专辑封面上那朵鲜亮的红玫瑰。
镇上的人们都说胡家出了个大明星,纷纷涌入她家。
她被阿婆抱在怀里,迎上那些自称是自己母亲亲戚朋友的人的目光。
母亲姓胡,父亲是偶然来到这个城市的异乡人,他们却称自己为“江家囡”。
他们沾着母亲的光,却也传播着闲言碎语,说母亲不检点、说母亲出卖身体。
贪婪而恐惧的目光包围着她,包围着母亲。
母亲起先并不在意那些目光,依旧潇洒恣意,有事没事就往大城市里跑,留下自己和那个文艺父亲在小镇上。
直到见到父亲在画室里与一位年轻女生搂搂抱抱,直到那副雨中飘扬裙摆的图画出现在母亲面前。
父亲控诉母亲的不受道德,母亲指责父亲的不忠。
自己的那副画也在两人的争吵中被撕碎。
父亲还要游历天南地北,寻找自己的“缪斯”,而母亲,有女儿,世俗皆认为她应该抱着女儿长大。
母亲将梦想埋在心底,逐渐慢慢走向自己。
流言蜚语,父亲的不忠,茶米油盐的琐碎,最终将母亲的梦想消磨殆尽。
那朵红玫瑰被骄阳晒干,只剩残败的花瓣。
母亲本可以远走高飞,本可以与父亲彻底决裂。
可她还有一个女儿,还有家乡那些道德审判的目光。
“小春,妈妈回来了,也不走了。”
母亲带着自己搬到出租屋那天,为自己做了最喜欢的卤猪蹄。
江易春大口吃着,什么话也没说。
她最后还是问了:“妈妈,我的存在是不是让你没办法实现你的梦想了?”
只不过是在心里问的。
她不想再把这株红玫瑰丢进沸水之中,她只想证明给那些人看,自己不是江家囡,妈妈也不是什么不检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