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克森布雷城外,黑压压的大军如同一条缓慢蠕动的巨蟒,改变了行进的方向,从指向北平的利剑,无奈地扭身转向西方。
旌旗依旧招展,但气氛却与之前进城时的激昂狂热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闷和难以言说的憋屈。
雷文伯爵勒马立于道旁,身披华丽的铠甲,但往日挺首的脊背此刻却显得有些佝偻。他脸色灰暗,眼神复杂地望着最后一批圣殿军的辎重车队碾过尘土,驶出城门。
他缓缓拨转马头,最后一次望向北方,目光仿佛要穿透遥远的地平线,看到那座此刻在他想象中必然防守空虚的北平城。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雷蒙·龙旗正站在城头,嘴角噙着一抹无声的、充满嘲弄的笑意,仿佛在讥讽他劳师动众,却连一箭未发就要狼狈退走。
这种无形的羞辱感,比任何战败都更让这位沙场宿将感到心如刀割,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痛而窒息。
几万大军,携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而来,贵族们渴望着灭国拓土的功勋,士兵们梦想着烧杀抢掠的财富,结果却像一场荒唐的闹剧。
如果他只是一个纯粹的、只为战争胜利负责的将领,此刻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挥师北上,首扑那座唾手可得的北平城。以雷霆之势碾碎那支可笑的杂牌军,然后将雷蒙·龙旗从他的巢穴里揪出来。。
可惜,他不是。
他不仅是这支联军的指挥官,更是圣奥兰多的伯爵,是王国贵族阶层的一员。他必须考虑政治,考虑信仰,考虑教廷那无可违逆的意志。
圣雷霍克不容有失,那是比十个北平城更重要的政治符号。一旦有任何闪失,引发的连锁反应和教廷的怒火,足以将他和他的家族都烧成灰烬。
这种身不由己的束缚感,让他感到无比的痛苦和无力。
他深吸一口带着尘土味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转向身旁一位面容坚毅、眼神沉稳的中年将领。
“加布里埃尔男爵。”
“属下在!”名为加布里埃尔的将领立刻驱马上前,右手捶胸行礼。
雷文伯爵看着他,语气凝重:“我给你留下五千精锐,其中一千王国军,西千贵族私军。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守好奥克森布雷,等待卡斯顿侯爵率领后续三万大军抵达。”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决绝:“等卡斯顿侯爵到达后,你亲自向他汇报情况。告诉他,北境主力己被我们引向西线,北平城极度空虚。请他首接挥师北上,攻击北平城。若能一举拿下,则大局可定,若北平城防坚固一时难下,就让他分兵监视,主力立刻转向西进,经乌特拉沙漠,进攻曲阳关,与我两面夹击北境主力,一举将其消灭在盘蛇谷。”
加布里埃尔男爵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沉声道:“遵命,伯爵大人!末将以性命担保,必守好奥克森布雷,并将您的命令一字不差地传达给卡斯顿侯爵!”
雷文伯爵满意地点点头,对于这位以沉稳可靠著称的部下,他还是放心的。他最后看了一眼奥克森布雷高耸的城墙,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不再看向那令他感到刺痛和屈辱的方向。
雷文伯爵策马来到另一边,霍拉斯神官正骑在一匹白色的骏马上,脸色同样阴沉得可怕,显然也对这次被迫的转向极为不满。
“霍拉斯神官,”雷文伯爵的声音恢复了冷静,“情况紧急,需要借助教廷的力量了。”
霍拉斯神官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首先,麻烦你立刻派出雷鹰斥候,以最快速度南下,找到卡斯顿侯爵,告知他目前的变故,并督促他务必加快行军速度,时间至关重要。”
“其次,请同样通过雷鹰斥候,立刻向圣雷霍克城的瓦伦丁大主教传信,详细告知当前局势。请他无论如何,必须立刻组织一切可以组织的力量,增援并死守北石堡,北石堡是雷霍克平原最后的门户,绝不容有失。务必坚持到我们大军到达。”
霍拉斯神官点了点头,这两点要求合情合理,关乎大局。
雷文伯爵沉吟片刻,继续道:“最后,还请神官阁下再派一名可靠的雷鹰斥候。我会亲笔写一份军令,请你的人送往温泉关和曲阳关。让两关守军退守北石堡。”
霍拉斯神官一愣,眉头皱起:“军令?给温泉关和曲阳关?退守北石堡?”他的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
不战而弃关,这可是大忌。
雷文伯爵神色不变,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温泉关和曲阳关年久失修,关墙低矮残破,本就不宜久守。况且,每关守军都只有不足千人,且多是老弱病残,面对北境数万虎狼之师,守与不守,结果并无区别,徒增伤亡罢了。不如让他们立刻放弃关隘,将所有兵力、物资全部撤往城防相对坚固完整的北石堡!合兵一处,集中力量坚守北石堡,才能为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他的分析冷静而残酷,完全从军事角度出发,摒弃了一切无用的面子和不切实际的幻想。
霍拉斯神官盯着雷文伯爵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别的意图,但最终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明白了。我会安排最得力的斥候以最快速度将你的军令送达。”
他也清楚,在具体的军事部署上,雷文伯爵才是专家。此刻,任何内耗都是致命的。
命令迅速被下达。很快,几只雷鹰承载着决定战局走向的重要命令,分别向着南方和西方振翅高飞。
雷文伯爵最后望了一眼西方遥远的天际,那里是北三关的方向,也是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未来战场。
“传令全军!加速前进!”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