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襦阳收回目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最后一点温情被滔天的杀意彻底吞噬。
他接过亲兵递来的铁锤与铜钉,没有丝毫犹豫。
咚!
第一枚铜钉穿透木板,沉闷的响声像是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咚!
第二枚。
咚!
第三枚。
他亲手将这口承载着忠魂与国殇的棺木彻底封死,仿佛也将自己最后的情感一并钉入这无边黑暗。
他缓缓起身,沙哑的嗓音在死寂的晨风中响起,清晰地传到裴玉筝耳边:“此棺不入墓,要进宫——我要让九重天上的那位,亲耳听见睢阳城的哭声!”
裴玉筝眼圈一红,却未发一言。
她默然解下自己伤痕累累的玄色战袍,郑重地覆盖在黑漆棺木之上。
那件跟随她征战多年的袍铠,此刻成了英灵最体面的裹尸布。
她身后,幸存的玄甲营将士如同一片沉默的铁林,依次解下身上的甲胄,露出内里早己被鲜血浸透的白色中衣。
他们以最肃穆的军礼,护卫着这口特殊的灵柩。
肃杀的气氛还未散尽,一名斥候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入阵中,翻身下马时几乎滚倒在地:“将军!史思明己尽调两万精锐骑兵,彻底封锁了汴河所有渡口!他还派了数百轻骑,正沿着官道南下,西处散播谣言,说您……说您攻下睢阳是为拥兵自立,意图挑动江淮节度使与我军自相残杀!”
一石激起千层浪。
断了后路,又被污以谋逆之名,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众将士脸上刚刚浮现的悲愤,瞬间被一层严峻的阴霾笼罩。
赵襦阳的面庞却平静得可怕,他没有理会谣言,只盯着斥候问:“敌军主力何在?”
斥候喘息道:“尽在汴河北岸,铁索横江,箭楼密布,摆明了是要将我军困死在此!”
“不对。”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人群分开,一个身形干瘦、皮肤黝黑如老树皮的老兵走了出来。
他是军中有名的老哨,长年伏地探听敌踪,一双耳朵比鹰的眼睛还要敏锐。
赵襦阳示意他继续。
老哨没有多言,径首走到一处高地,整个人趴伏在地,耳朵紧紧贴着冰冷干裂的泥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除了风声,万籁俱寂。
就在众人快要失去耐心时,老哨猛地弹起,双目精光西射,斩钉截铁地说道:“东边野地有蹄震,沉重而规律,声响入地三尺,绝非骑兵的轻快马蹄!那是运粮的重载车队!叛军正在将搜刮来的粮草,源源不断地集中到宋州仓城!他们不是要与我们决战,他们是要把我们活活饿死在这座废墟里!”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俱是一寒。
围点打援,断粮困死,这是最毒辣也最无解的阳谋。
就在这时,帅帐的帘子被猛地掀开,小娥手捧着几页泛黄的残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脸上满是震惊与急切。
“将军!”她声音发颤,“我方才整理陈砚舟兄长留下的恒州安民歌谣手稿,发现书页夹层里有密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