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英浸在池水中,脑子还有些发蒙,腕间骤然一松,她下意识抬眼。
冷月清辉斜斜倾落,代兰亭立于荷池中,黑色的靴子被池水漫过,素白的衣摆浸了水,染了层暗色。他额角沁出薄汗,眉宇间凝着几分急色,眉峰抿成一条直线,眼底余悸未消,嘴唇浅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语气里掺了点薄怒,又重复了一遍:“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啊,就是脚滑了一下。”摔进这么浅的池水里还被人撞见喊救命,实在有些丢人,楚元英不愿多提。
她向代兰亭伸出手,催促道:“快拉我一把,水好冷。”
代兰亭没接话,下一秒,攥着她的上臂,稍一用力彻底把人从水里提了出来。
一时水花四溅。
代兰亭顺势将人紧紧环在怀里,掌心贴着湿透的衣衫上,低头时,温热的气息扫过她鬓边,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你就不能,小心一些吗?”
夜风拂过,水珠从楚元英的发梢滑落,抬头撞上代兰亭的锁骨,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莲花香,耳边仿佛还残留着他方才的呼吸声,她吸了吸鼻子,道:“能,下次一定。”
代兰亭环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隔着薄薄的湿衣,楚元英玲珑有致的身形清晰可见。代兰亭喉结滚动,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风吹过荷叶发出轻微响动,楚元英能清晰感触到对方身上的灼热体温,彼此交叠的呼吸声格外分明。
楚元英打了个寒战,搓了搓胳膊,开口打破沉默:“你怎么来了?”
代兰亭松开手,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肩上,声音平稳:“方才和顾玄奕在一起,沈怡见你许久未归,担心出事,便让我来寻你。”
“哦。”楚元英拢紧外衣,捋了捋发梢水珠,试着抬脚往池外走。
代兰亭挺有眼力劲,赶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肘,小心翼翼地搀着,生怕她再不小心摔回去。楚元英这回走的谨慎,每一步都先轻轻试探再落脚,代兰亭亦步亦趋地跟着。
明明只有七八步的距离,两人硬生生走了两倍之多。
上了台阶,楚元英坐在石阶上,想解开膝弯处的裙结,可那裙结任凭她怎么扯都解不开,她有些气恼地锤了两下腿。
月光下,楚元英的小腿线条流畅纤细,脚踝精致,脚掌小巧玲珑,透着淡淡的粉晕,脚趾微微蜷起,踩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一圈浅浅的水渍。
代兰亭拎着她的鞋袜回来,恰好撞见这一幕。他眸色微沉,飞快垂下眼帘,再抬头时已恢复平静,目不斜视地往亭内走。
路过楚元英身边时,随手将鞋袜放下,在石桌前坐了下来,他刻意将目光放在亭外的荷叶上,不愿分出半分目光多瞥一眼。
湿冷的布料挟裹着腿,黏腻的让他有些烦躁,忍不住蹬了蹬脚,荷花池水的腥气混着泥味往鼻子里钻,膝盖以下还隐隐发痒,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又拉下来几个度,埋怨道:“我的鞋子跟衣服又脏了。”
“走两步回去不就能换了吗?”楚元英穿好鞋袜,站起身嘟囔:“我本来摘了俩莲蓬的,摔了一下,莲蓬没了,连带荷花也丢了。”
代兰亭道:“你若想吃,明日让人去买些,何须亲自去摘?”
“这不一样,过了今日,我未必还想吃。”楚元英几步跑到他面前坐下,说:“代兰亭,你说实话,方才是不是担心我,才着急忙跑来的?”
代兰亭向来是个穷讲究的人,还稍微有点小洁癖在身上。不仅嫌东嫌西,什么都要用最好的,本人又是个懒骨头,能使唤人的绝不自己动手。
方才他直接就踩进河池了,换作平常,怕是死都不肯沾半点泥水,更别提踩进去了。
代兰亭却面不改色道:“你想多了。你若出事,欠我的钱谁来还?”
楚元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先前代兰亭给的三个元宝算是道歉费,再之前,还请她吃过饭,买过两身衣服,更别提她还毁了代兰亭两身衣服。
算上代兰亭现在湿透的衣摆……嗯,变三身了。
楚元英暗自盘算,想着明日就去找顾三要调解费,把欠代兰亭的账还了。
正想着,代兰亭忽然道:“这钱我不要了,我想跟你合作……”
“不行!”楚元英想都没想直接打断,“合什么作?你当我是顾玄奕?”
能靠银子还清的账都不算账,就怕那种剪不断理还乱,又掰扯不清的纠葛。
代兰亭无语道:“我还没说完。”
楚元英说:“不用说完,你这人滑不溜秋的,谁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代兰亭陷入了沉思,忽然一股挫败感直上心头,他真有些被打击到了。
他明明就是一个温柔、温润、温顺的贵公子,怎么在顾玄奕和楚元英眼里,好像是个什么无恶不作的奸诈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