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草药起了作用,或许是持续的物理降温起了效,葵的高烧终于渐渐退去,呼吸也变得平稳下来,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
极度紧张后的松懈让利威尔也感到了疲惫。但他依旧没有离开,只是将椅子拉得更近床边,手臂搭在床沿,然后靠着墙,闭上了眼睛。他并没有真正睡着,只是陷入了一种浅度假寐状态,保持着对周围环境的高度警觉。
即使在睡梦中,他的一只手也无意识地、轻轻地覆在了葵露在被子外的手上,仿佛这是一种无声的确认和守护。
晨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进房间。
葵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高烧退去后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虚弱无力,但头脑却清明了许多。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背上传来的一阵温暖而略带粗糙的触感。
她微微偏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怔住。
利威尔就坐在她的床边,身体微微前倾,头撑在搭在床沿的手臂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晨光勾勒出他清晰而冷硬的侧脸轮廓,但此刻那线条却因沉睡而显得意外的柔和,甚至透出一丝难得的疲惫。而他那只骨节分明、布满薄茧的手,正轻轻地、却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覆盖着她的手背。
她的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鼓动起来。昨夜模糊的记忆碎片逐渐回笼——他强势的怀抱、他笨拙的喂药、他一遍遍更换的冰凉毛巾、他低哑的安抚……以及那只始终牢牢抓住她、给予她安全感的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心头,酸涩而又温暖,几乎让她的眼眶有些发胀。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难得的睡颜,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重量。
在产屋敷葵的人生中,杀鬼是首要的。后来排在首要的又变成了回家。
她温和又克制,计划永远周密又详尽,不如说这是产屋敷家族的特质,使命一代又一代的传递,让他们过早学会了燃烧自己的生命,却克制自己的私情。
他们是一台又一台精密仪器,组成齿轮,尽可能温柔的去对待身边的人,却没有余力去温柔的考虑自己。
就像产屋敷葵对利威尔,她难以否认这个男人对她有着强烈的吸引力,也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对利威尔的吸引。
这种互相的吸引让她无法克制的一步步靠近,也放任对方的靠近。
可是她的心中又时常疑惑,这是对的吗?她不知道为何来到这里,也不知道何时会离开,甚至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某一天难逃产屋敷家族诅咒,早早病逝。
若是平时,葵一定会思绪万千,可是此刻,她却只想看着利威尔,放任自己冷静的沉沦。
或许是她目光的注视太过专注,或许是军人本能的警觉,利威尔猛地睁开了眼睛。灰色的眼眸在初醒的瞬间闪过一丝锐利的迷茫,随即立刻聚焦,对上了她怔怔的目光。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滞。
利威尔几乎是瞬间清醒,他立刻直起身,下意识地想收回自己的手,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一阵风。
然而,就在他即将抽离的刹那,葵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冲动,手指微微一动,反过来轻轻勾住了他的指尖。
这个细微至极的挽留动作,让利威尔的身体彻底僵住。他低头,看着两人那几乎交缠在一起的手指,再抬头看向葵。她的脸颊泛着病后的苍白,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羞涩的红晕,眼神躲闪,却并没有放开手。
一种无声的电流在两人之间噼啪作响。
“……醒了?”最终,还是利威尔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加沙哑低沉,“感觉怎么样?”他并没有强行抽回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用另一只手的手背再次探了探她的额头。
“嗯……好多了。”葵小声回答,感受着他手背干燥而温暖的触感,心跳如擂鼓,“谢谢你……照顾我一晚上。”
利威尔收回试探温度的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嫌弃,但眼神却并未离开她,“知道自己身体什么德行,就别硬撑。下次再晕倒在宴会上,没人去捡你。”
虽是责备的话,听在葵耳中却别有一番意味。她微微抿唇,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知道了。”她乖顺地应道。
利威尔看着她这副难得温顺的模样,又看了看两人还勾在一起的手指,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并没有松开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既然醒了,就把剩下的药喝了。韩吉那家伙虽然脑子不正常,做出来的药倒是还有点用。”他语气生硬地命令道,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此刻并不打算离开的事实。
接下来的几天,利威尔几乎成了葵这间小院的常客。他总会“恰好”在饭点出现,带着清淡适口的食物;他会监督她按时吃药休息;甚至会在她试图处理文件时,直接冷着脸把文书抽走。
他的照顾依旧强势,带着利威尔式的粗鲁和不容置疑,却让葵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被珍视和安心的感觉。
一种微妙而稳固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无需言明的暧昧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中流淌,心照不宣的拉扯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陪伴。
在那风雨欲来的动荡时局中,这间小小的院落,仿佛成了他们暂时休憩、汲取温暖的秘密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