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副主任脸上的笑,僵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老太太,心里头一次升起一股子寒意。这哪里是个农村老太太?这分明是个人精!她不仅没被自己开出的高价冲昏头,反而三言两语,就把自己逼到了墙角。答应她,供销社就得拿出比铁路局更高的价钱,他回去没法交代。不答应,那今天这趟就算是白来了,还得罪了铁路局的王阎王。刘副主任的脑门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干笑两声,想把这事儿糊弄过去。“老太太,您真会开玩笑。”“这正房偏房的,都是旧社会的说法了,现在不兴这个。”陈秀英脸上的笑意不变,端起搪瓷缸子,又喝了一口水。她不接话,就那么看着他。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压力。刘副主任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最后只能一咬牙。“行!老太太,您是爽快人,我也不跟您绕弯子了。”“价格,咱们就按铁路局的价走!另外,我们供销社再额外给你们厂里,批十张自行车票!”自行车票!这话一出,周围还没散开的村民,眼睛瞬间就红了。这年头,自行车票可是比钱还金贵的东西!陈秀英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行,看在刘主任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这门亲事,我应了。”她站起身,看都没看还跪在地上的张主任一眼,对刘副主任说:“人,你可以领回去了。”“往后,咱们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刘副主任如蒙大赦,赶紧拉起已经腿软的张主任,几乎是落荒而逃。一场由张主任挑起的风波,就这么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下河村不仅没吃亏,反而凭空多了一条销路和十张自行车票。村民们看着陈秀英,那眼神,已经不是敬佩了,是崇拜。……几天后。一辆刷得雪白的吉普车,突突突地开进了下河村,停在了打谷场上。这派头,比上次刘副主任那辆还足。全村人的眼珠子,一下子都给勾了过去。车门打开,下来两个女干部。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眼镜,梳着齐耳短发,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就很严肃。另一个二十出头,梳着两条油光锃亮的大辫子,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带着股子年轻人特有的审视和理想主义的劲儿。她们是县妇联的干事,下来调查周兰同志受迫害一事的。车刚停稳,早就在村口树下猫着的周兰,就像闻着腥味的猫,疯了似的扑了上去。她一把薅住那个年长的王干事的手,还没开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同志!青天大老爷啊!你们可算是来了!”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嗓子都喊劈了。“你们要再不来,我就要被那狠心的婆婆给逼死了啊!”她张嘴就开始胡吣,把自己这些天的“遭遇”添油加醋地编成了一出大戏。她说自己如何被恶婆婆往死里欺负,天天喝稀的,连口干饭都吃不上。她说自己如何被丈夫抛弃,还被从家里撵了出来,大冷天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她甚至还说,自己的亲闺女陈灵儿,就因为可怜她,给她送了半个窝头,就被罚去工地上干最苦最累的活。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在封建大家庭里,被压迫、被欺凌、走投无路的苦命女人。王干事听得眉头紧锁,气得脸都发绿。她最恨的就是这种欺压妇女的封建大家长。“岂有此理!”她拽着周兰的手,一脸正气。“走!带我们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在咱们新社会搞这一套!”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往陈家大院走。可这一路过去,王干事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太安静了。路上碰见的村民,一看见她们这伙人,特别是瞧见被拽着的周兰,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似的。他们只是闷着头,脚底下跟抹了油一样,走得飞快。没有一个人上来搭腔,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那一张张麻木又躲闪的脸,让整个村子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年轻的那个女干事,已经悄悄皱起了眉。很快,她们就到了陈家大院门口。大门关得死死的。王干事上前,“砰砰砰”地敲门。敲了半天,里面才传来陈秀英不紧不慢的声音。“谁啊?”王干事清了清嗓子,亮出身份。“我们是县妇联的!来调查周兰同志受迫害的问题!请你立刻开门,接受组织调查!”门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陈秀英那慢条斯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点歉意。“哎哟,原来是妇联的同志啊,真是不巧。”“我们厂里刚接了铁路局的紧急订单,这会儿,我正带着全村的妇女同志,开生产动员大会呢。”,!“这可是关系到国家建设的大事,马虎不得。”“要不,您二位先去村委会坐坐,喝口热茶?等我们开完会,我再去跟您二位好好汇报思想工作?”陈秀英这一手,直接把两个女干部给架在了半空中。她们是来给妇女做主的。可眼下,全村的妇女都在积极搞生产,为国家做贡献。她们要是硬闯进去,打断了人家的会,那扣下来的帽子可就大了。破坏生产。阻碍国家建设。哪一条都够她们喝一壶的。王干事的脸,瞬间就黑了。她气得胸口起伏,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最后,她只能黑着脸,让村支书赵铁柱,把她们“请”到了村委会。村委会的办公室里,两名女干部干等了足足一个钟头。茶都喝了两泡了,陈家那边还是没半点动静。王干事正要发作,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会计钱老鬼抱着一摞账本,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看见屋里坐着的两个女干部,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哎呀!这不是县妇联的同志吗?”他一脸惊喜,三步并作两步地凑了上来。“您二位是来表扬我们厂的女同志的吧?哎哟,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我跟您说,我们厂的女同志,那真是顶起了半边天!”“白天在厂里加班加点,晚上还主动参加夜校,学文化,学技术!”钱老鬼一拍大腿,说得唾沫横飞。“特别是我们的小厂长陈念!那可真是了不得!”“年纪轻轻,管着全厂的钱袋子,还懂技术,会搞生产!她就是我们新时代妇女的榜样啊!”钱老鬼这番话,三言两语,就在两个女干部心里,画出了一个跟周兰嘴里完全相反的、热火朝天的下河村妇女新形象。王干事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眯起眼睛,细细琢磨着钱老鬼的话。她感觉,这事儿,怕是没周兰说的那么简单。她决定换个法子。她放下茶杯,对一旁的赵铁柱说:“赵支书,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把你们厂里所有的女同志,还有周兰同志,都请到这里来。”“我们就在这儿,开一个妇女工作座谈会。”:()重生七零,从棺材里爬出整顿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