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过,干枯的发丝被拂到了脸上,与那道疤痕重叠。封离回过神来,冷嗤了一声。
他早就忘了这些了。
早就忘了疼该是什么感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梦,他也早就梦了许多回了。
现在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费了那么多的心力,成为了什么都拥有的人,却又将他打回过去,变成了一无所有,摇尾乞怜到连他自己也厌弃的乞丐吗?
为什么所有的一切总是将他向过去牵引?为什么总是要他回到曾经的囚笼里?
要怎么变回去?该如何变回去?
他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无论使出何样的术法皆是徒劳而已。没有一刻比眼下的境况更令他愤恨,这样看不见又摸不着的虚无幻境,比任何强敌都要更阴狠卑鄙。
封离艰难地扶着树干,一步一步往林外挪去。
他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如今既不知是他一人掉落进了这样的魇中,还是所有的人都一并与他一样回到了过去,探寻不到恩人的踪迹,又无法找到出路……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这具残破不堪地身体里待着,用最渺茫的方式,寻找最微弱的生机。
他并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脚下的伤口好像破了又结痂,结痂了又破,反反复复的血色洇湿了脚下的路,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一直走到连脚下的伤口都没了知觉,封离抬起头,看见了立在身前一处巨大的石碑。
石碑无字,只有几道刻痕。
但他当然清楚,这是妖界的大门。闹了半天,原来还是要他回到那个最熟悉、也最想要逃离的地方。
一点悬念也没有呢。
拖着这样一副连路边的野犬看了也懒得吠几声的躯体,他一步一步迈入了其中。已经在记忆中模糊的各种脸,没有完全化形,已经化为人形的,一张接连一张闯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这丑东西怎么又回来了?”
“哟,真是个软骨头啊,都成这模样了,还准备回去认娘呢。不怕你那好姑姑又给你吊在塔尖上,再抽上十鞭子啊?”
“你们没瞧见,他这一回跟狗一样嗖嗖爬得可快了,我还以为出了这妖界,也能学学浪迹天涯的戏码呢。合着不还是灰溜溜地滚回来了。”
“就是,疼成什么样了,还要爬出去,那架势连狗精抢食都没他利索,还以为多有能耐呢。”
“假清高,真没看头。”
“呸。”
第49章去恨你该恨的人吧。
耳边的嘈杂接踵而至,封离恍若未闻,从人声鼎沸走到荒无人烟,双脚的旧伤未好,又覆了一层新伤,仍旧不曾停下。
直至来到了最熟悉的旧地,天上便飘起了雨。
巨大的洞口被雨雾一层又一层覆盖,恍若要将一切彻底吞噬。还没走近,仅仅是隐在模糊之中,便足以唤起皮肉的记忆,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寒噤。
雨珠自发间滑落,滚入衣襟之中,将神思骤然拉回。所有再真实不过的触感在他的心头浮起麻木的绝望,缓缓挪动脚步,他终究还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孩子。”
封离听到了那个唯一让他感到亲近的声音,慢慢转过头,从雨幕中窥见了那人的身影,嘴角僵硬地牵出一抹还像样的笑意。
“姥姥。”
那人佝偻着背,走三步又倒两步来到他的身前。蛇仙姥姥那时年岁已高,蛇族与别的族群又不同,长者的修为因为补养小辈而不断被消耗,所以蛇仙姥姥并不能像别的族群的长者一样,拥有永远不会衰老的容颜,和长生不老的寿命。
她会死的,她这一生,从被选中作为首领的那一刻,就是为了整个族群而活的。
她是何时走的呢?
他不记得了。
那大约是他彻底逃离这里之后的事,只是他没有再回来,自然也没有机会能再见她最后一面。
“孩子,你为什么要回来?”苍老却温度依旧的手,摸上他的脸庞,指尖轻轻拂过那长长的疤痕,却不敢触碰。
她皱着眉头,干涸的唇只能说出听起来连自己都觉得无力的话,“姥姥护不住你,是姥姥没有用。”
“你受了这么多苦,应该离开这里,永远别回来的。”
封离摇了摇头,说出了与当年一模一样的话,“没有用的,姥姥,这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