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好摇摇头,用开玩笑的语气回应,尝试大事化了:“咖啡喝太多,看来今晚睡不着了。”
祝亦年知道这种感觉,过去她也常常在项目交付前把咖啡当水灌,这样的后果便是精神与躯体的需求格格不入,把人撕扯得痛苦加倍。
祝亦年为文向好摇下车窗,让街道流动的风拂过文向好的脸庞,以缓解额边的闷胀。
“我带你去个地方,或许会舒服点。”祝亦年对文向好提议。
文向好原本以为祝亦年要带自己去医院,连忙说不用,可祝亦年却否认,只把声音放低,似是要说什么秘密一般:“带你去我每次交付大项目之前一定会去的乌托邦。”
乌托邦这个词让文向好心意一动,偏头看向在街灯下祝亦年忽明忽暗的面庞,好似神秘莫测无路可走,又好似早已手握打开秘密花园的钥匙。
夜晚的荃湾汀九湾海滩人烟稀少,平静的海面只有小渔船在随着海水晃动,大桥的星点灯火洒在幽蓝的海面,随着海波泛起一阵又一阵光晕。
城市的喧嚣在这片海滩似化作模糊的背景音,耳畔只剩下海浪轻拍岸边的絮语。
“阿好,来。”祝亦年先向前走两步到石屋间的下行楼梯口,然后才回头向文向好伸手。
楼梯陡峭又陈旧,只有微弱的灯光倾洒在地面,文向好只能紧抓祝亦年的手一步步往下走。
直到最后一级楼梯,祝亦年才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的一片海深吸一口气,然后坐在身后的阶梯上,仰头看着文向好,手掌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
微风卷过海水的咸润,潮潮地扑在文向好的脸庞,继而钻入鼻腔,文向好低头看向双眼明亮的祝亦年,无声勾唇一笑,然后坐在祝亦年旁边。
两人并未说话,只是一同望着眼前幽兰的海,听着海浪拍打在岸上的声音。
“有没有舒服一点。”祝亦年收回目光,将头偏一边看向文向好。
文向好点头,觉得额边的胀痛正在被风吹散,然后一手托着腮,将手肘撑在膝盖上:“你的乌托邦很棒。”
“你喜欢的话,可以一直等到日出。”祝亦年望向前方昏暗的天色眨着眼。
文向好觉得祝亦年实在是疯狂,不由一笑:“Elaine,明天你可是要把握全场的。”
“在公司外,能不能不要叫我Elaine。”祝亦年听到文向好所说,当即提出请求。
“你不喜欢别人叫你Elaine吗?”文向好纳罕,她一直以为这就是十年来大家对祝亦年的称呼。
祝亦年摇摇头,眸底似敛入深夜里的海水一般:“当时再无一个人叫我阿年时,我认为这是属于百会一切的结束。”
祝亦年又一次不再掩饰在国外十年的遗憾,这份遗憾让文向好不由心一颤,问祝亦年:“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面对文向好的问句,祝亦年却犹豫了,只是把相同的问题抛给文向好:“你呢?我可以听听你的故事吗。”
文向好觉得双眼被海风吹得发涩,开始半阖着眼,没有再逼迫祝亦年,换成双手撑着下巴,并不觉得自己的经历有什么可说:“我的故事很无趣,一个人打工,上学,还钱,天天都是这样。”
“梁乐娟后来没有再照顾你吗?”祝亦年皱着眉,忽然开口问。
文向好许久没听过这个名字,反应了一会才知道祝亦年所说的是谁,心里一下子涌上一股闷胀,却只是扯着嘴角摇摇头。
“其实我觉得Elaine也很好。”文向好觉得太累,不再看眼前涌动的海水,喃喃道,“是Elaine拉了文向好一把,让她成为Mena,还可以坐在曼港看海水。”
困意朝文向好袭来,原本筑起的一些理智被逐渐侵蚀,开始对祝亦年说着之前不曾表达的心里话。
“其实我……”文向好撑着欲掉未掉的脑袋喃喃低语道。
可细若游丝的声音很快被风吹散。祝亦年听不见,不由得倾身靠近文向好轻声问道:“什么?”
可回答祝亦年只剩下清浅匀长的呼吸。文向好托着下巴,半睡未睡的身子在石阶上微微摇晃,终是敌不过沉沉睡意,轻轻一歪,枕上祝亦年的肩头。
祝亦年猝不及防,本能地伸出手揽住文向好。肩头的重量让祝亦年呼吸一滞,双眸因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而微微睁大,可却不敢妄动,许久才低低出声问:“阿好?”
文向好就靠在祝亦年肩膀悄无声息,沉沉睡去。唯有几缕被海风吹得乱动的发丝,在文向好耳畔作乱。
许是因为那似有若无的痒意,文向好不由轻皱起眉,不过却没睁开眼。
祝亦年察觉到文向好的神色,抬眸看向其耳畔的发丝。
又一阵海风拂过,一缕发丝拂过祝亦年鼻梁,带着若有似无的痒意。祝亦年当即伸出指尖,轻轻地蜷住那缕头发,然后慢慢扶起文向好,小心翼翼将其别回其耳后。
只不过一刻的动作,祝亦年却迟迟不把目光挪开,先是定定看着那缕发丝,然后才慢慢将目光停在文向好的侧颜。
海浪的翻涌一时停滞,此刻万籁俱寂,一时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祝亦年的心神仿佛也被那海风吹散,然后不由自主地,缓缓向文向好靠近,再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