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兴。初夏的宁兴天空明净,云朵如棉花,一团团的在天空中漂浮着。在没风的时候,宁兴就像是个娴静的大家闺秀。一辆马车在百余骑兵的护卫下进城。看了一眼马车的规制后,守城的军士下跪。“见过大长公主!”车里传来了长陵的声音,“免礼!”马车一路进城。数骑迎面而来,“大长公主,陛下召见。”“我还有事,晚些。”为首的内侍一拉马缰,再次重复自己的话,“大长公主,陛下召见!”“我说了,晚些!”车内的长陵依旧如故,压根没把内侍的威胁当回事。内侍本想呵斥,可转念一想长陵如今的威势,担心自己成了炮灰,咬牙忍了下来,“是。”杨嘉含笑看着这数人往皇城方向去,策马到了马车边上,“大长公主,看来,皇帝急了。”“林雅刚拿下了他的一个心腹,罪证确凿。他想保,可自己没脸说话,却想着让我来开口。难道,贪官污吏就该留着?”马车里,长陵手握书卷,神色澹然。到了公主府,长陵下车。詹娟跟上来,“公主,陛下那边终究不好拂了面子。”杨嘉蹙眉,“此等事,你少掺和。”这话不客气,可詹娟却身体一震,“奴妄言了。”长陵看了她一眼,“你是跟着我的老人了。”就这么一句话,没说呵斥还是夸赞。但詹娟却格外的惶然。沉通在门内等候,“见过大长公主。”长陵进去,沉通等到了杨嘉,低声问道:“此行如何?”“王举说年迈,不堪大长公主驱策,只想苟延残喘,度过余生。”杨嘉面色不大好看。王举乃是赫连峰时期的吏部尚书,乃是大才。赫连峰驾崩后,王举果断告病,随即致仕。156n“这是个聪明人。”沉通一边走一边说道:“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要掌控户部与吏部,其次才是军队。”没有户部和吏部作为支撑,掌握了军队也是白瞎。……宫中,赫连春正在看奏疏。“陛下,皇后与太子请见。”赫连春笑道:“怎地来了。”皇后孙玉牵着太子赫连勃进来了。行礼后,太子有板有眼的说着自己今日学了什么。“唔!我儿聪明。”赫连春颇为欢喜,一迭声叫人赏赐太子。身边的内侍许复带着人去安排,有内侍说道:“陛下不猜忌太子,真好。”这些人都经历过先帝和废太子之间的暗斗,那一场父子暗斗,让宫中人人自危,至今心有余季。许复板着脸道:“少扯这些,犯忌讳!”皇帝痴肥,医官们想了许多法子,却无济于事。医官们隐晦的暗示,照这样发展下去,皇帝的寿命不会太长。而太子才几岁,估摸着等他成年,羽翼渐丰时,皇帝也……差不多了。如此,父慈子孝顺理成章。这,也是好事。在看到了先帝和儿孙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后,许复深切的觉得,帝王的寿命太长了,不好!殿内,孙玉轻声说着后宫的情况。她只是个小家碧玉,机缘巧合做了当时还执掌潭州的皇叔的女人,被养在幕僚那里,避人耳目。如今她也算是苦尽甘来,身为大辽皇后,统领后宫。儿子是皇帝独子,没有竞争者。即便后宫女人生出儿子来也晚了。心情一放松,这人就越发的雍容了。后宫众人都夸赞皇后大气,且气度俨然。气度,来自于自信。这是孙玉的感悟。“陛下要注意身子呢!平日里少吃荤腥。”孙玉叮嘱着。她和皇帝是患难夫妻,所以才有这等普通人家式的唠叨。皇帝笑了笑,“知道了。”医者说了,他的体重再这般发展下去,后续日常生活会很麻烦。可他真的有些冤枉……喝水都胖。一个内侍进来。“陛下,大长公主说,晚些再来。”皇帝眸色一冷,孙玉察觉到了,“陛下何须动怒……大长公主只是个女人!”女人二字她略微加重了语气。皇帝随口道:“长陵看似文弱,可骨子里却骄傲,一般男人还不放在眼里。她这是向朕表示不满。”孙玉微笑,“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嫁了人的女人,就渐渐成为附庸。”“长陵岂会成为男人的附庸?”赫连春莞尔。孙玉摸摸太子的头顶,“可在外界看来,她,便是附庸。”有个借口就好了啊!皇帝眸色微动。“看来,你也能做朕的臂膀。”孙玉笑道:“奴哪懂朝政?只是顺着女人的想法给陛下说说。至于臂膀,朝中人才济济,哪轮到我一介女流之辈说话?没得被御史弹劾,青史上留下恶名。我啊!还是好生带着太子。”,!皇帝眸子深处的警惕消散。皇后和太子随即告退。出了大殿,身边内侍说道:“陛下先前却有些警觉了。”孙玉澹澹的道:“他宁可用长陵,却也不肯来问问我。同是女人,长陵那等痴呆文妇,难道就比我强?今日只是试探了一番,陛下却格外警惕,呵呵!”殿内。皇帝默然良久,吩咐道:“告诉大宗正,最近朕老是听闻宁兴出了个才子叫做什么……”幽暗处,有人说道:“陛下,王功亮。”皇帝点头,“是了。传闻此人诗赋双绝,令宁兴文人俯首。告知大宗正,朕看,王功亮为驸马,可行。”皇帝继位后,宗室对他的态度一言难尽。大伙儿同是宗室,凭什么你做了皇帝,咱们继续做咸鱼?赫连春随即给了些好处,又敲打了几人,算是暂时稳住了局面。大宗正赫连吉得知后,笑道:“长陵见到老夫总是爱理不理的模样,今日,老夫当出一口恶气。”赫连吉当即令人找来了王功亮。“见过大宗正。”王功亮二十不到,看着颇为俊逸,加之腹有诗书气自华,气质也颇为不俗。“便宜她了。”赫连吉问了一番王功亮的情况,满意的道:“可愿尚公主?”王功亮一怔,“可是大长公主?”赫连吉点头,王功亮难掩喜色,“自然是愿意的。”长陵貌美,且文青,正是才子们最喜欢的女人类型。且长陵地位尊崇,一旦做了驸马,荣华富贵自不待言。可以说,做了长陵的驸马,便是人财两得。以后,就不用再努力了。赫连吉摇头,“所谓才子,也是个屁!”随即,他去了长陵府上。“大长公主,大宗正来了。”长陵放下书卷,微微蹙眉,“他来作甚?”詹娟说道:“多半是宗室里的事吧!”先帝在时,赫连吉熘须拍马,谄媚的不行。等先帝驾崩的消息传来,都还没等到尸骨入土,赫连吉就转进了,转而投靠了还没登基的赫连春。速度之快,世所罕见。长陵去了前院。赫连吉见到她,澹澹的道:“这家中靠的是什么?男人。没个男人,一股子阴柔之气。”长陵澹澹的道:“有事就说,我很忙。”这是不给脸。赫连吉说道:“你的终身大事老夫一直牵挂着,先帝与陛下给你寻了无数年轻俊彦,可你就是看不上。听闻你喜欢作诗词,喜欢看书,没事儿就多愁善感,想来,是喜欢文采飞扬的男人吧!正好,宁兴最近出了个大才子,才华横溢,碾压宁兴无数俊彦。老夫看,正是你的良配。说好了,这便给你对对生辰八字,若是配得上,那便是他了。”长陵手中握着一枚玉佩,神色平静,“才华横溢?”“是啊!”赫连吉说道:“宁兴年轻一辈,无人能敌。”“那么,我为何未曾听闻过他的诗词?”呃!赫连吉说道:“你这是刁难,何苦如此?寻个驸马,晚上回来也有个男人陪伴,岂不更好?”“我不刁难,他但凡能做出几首名篇来,倒也能算是才子。”“什么样的是名篇?”“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少顷,赫连吉狼狈出了公主府,回首道:“老夫看你此生就此一人,死后也无人祭祀!”他去了宫中禀告。“不肯?”“是。说什么看不上。”皇帝澹澹的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帝不在了,这不是,还有你我?”赫连吉恍然大悟,“陛下英明!”皇帝颔首,赫连吉知晓,剩下的事儿都是自己的。等他走后,皇帝幽幽的道:“长陵,朕要用你,可先帝那些人马,扎根太深了。”先帝驾崩后,那些效忠于他的文武官员们,有的致仕,有的沉默。但从沉通投向长陵开始,皇帝就生出了戒心。他想清洗朝堂和地方,可林雅在侧,他一旦动作过大,效忠先帝的臣子们就会反弹。一旦反弹,林雅顺势出手,局势危矣!所以,这是一个绞索般的构架。他不清洗,那些臣子要么被林雅笼络了去,要么就会靠向长陵。皇后出了个好主意,女人嘛!许多时候,该听听男人的话。毕竟,这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赫连吉回去。王功亮求见。“这人,癞蛤蟆!”赫连吉讥诮的道,“带了来。”王功亮进来,行礼,说是近日作了几首诗,请大宗正指点。这是长安传来的风气——文人想扬名,需要贵人的赏识。没事儿你就把自己最好的诗词抄写出来,字体要吸引人,说不定贵人喜欢呢!随后把诗词投给贵人家。若是贵人欣赏,自然会拉拢你,为你扬名。看到这里,不知情的会说那些贵人也不错,至少赏识人才。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可人没事了赏识个什么人才?没事儿哥喝个小酒,看个歌舞,睡几个女人,它不香吗?什么诗赋?可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没有!那就是垃圾!这只是一个买卖关系。士子把自己的诗词投给贵人,这是展露才华,就如同另一个世界的什么大舞台。也是插标卖首——哥,看看我的才华,能做你的小弟不?贵人看了,觉得是垃圾,随手丢出去。觉得不错,有些意思,就召见,一番考问,觉得有前途,就说道:“以后你就是老夫的人了。”这就是买卖!一个插标卖首,一个想扩张势力。二者一拍即合。郎有情来妾有意,干柴烈火,一触即燃。王功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赫连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用意。“老夫不喜诗词。”他是大宗正,鹰卫在他的周围少说安置了三个人。所以,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扩张自己的实力。“对了,今日老夫去了长陵那里,她问,你可有名篇?”“自然是有的。”这是有戏啊!王功亮眼前一亮。觉得世界终于向自己打开了一扇窗户。以后,就不用努力了。赫连吉干咳一声,问了今日跟着自己去见长陵的幕僚,“长陵说的是什么样的名篇?你给他说说。”幕僚上前一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赫连吉不懂什么诗词,于是看着王功亮,“如何?”王功亮面色微白。幕僚继续说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王功亮面色微红。“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王功亮面色发青。“你说个话!”大宗正有些不耐烦。“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王功亮面色发紫。“哎!”赫连吉怒了,“说说,你可能作出此等诗词?说话!”王功亮面色五颜六色的,身体还在哆嗦,“我……我……”赫连吉现在就想着完成皇帝交代的这个任务,如此,关系就能再进一步。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荣华富贵来自于帝王,所以,帝王就是自己的天。若非是长陵,但凡是皇帝看中了哪个女人,那女人不答应,他就能亲自出手按着她,然后回身谄笑,“陛下,请。”而王功亮长的不错,在大宗正看来便是妥妥的小白脸,正和痴呆文妇的胃口。现在就差才华了。“既然是碾压我宁兴文坛的大才子,应当是能的吧?”赫连吉信心十足的问道。王功亮面色惨白,“……不能!远远不及!”:()讨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