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背影转瞬渐远,他停在原地,没再动。
听雪崖上,如今已有了一座飞升殿,是为纪念兰徴仙尊而设。
里面有兰徴的玉石雕像,或说神像,即便再细致,到底是石头,谢妄宁愿对着羽毛说话,也不常来过。
但他现在来,是要问清楚。
今日看守的弟子正巧是追捧他的其中一个,见到是他,立刻睡意全无,瞪着眼,“谢谢谢……”
妄字还没谢出来,被走过身边的谢妄抬手敲晕了。
入殿,抬眼看有着熟悉轮廓的玉石面孔,那人神情依旧。
从前,他浸在这温暖里无法自拔,如今他只觉得看不透。
他看不透兰徴,为什么这么对他。最后一眼,根本不是哀伤对不对?
……是漠然,神祇对凡愚的漠然。从没真正在乎过他,看到他飞蛾扑火般的努力,只是漠然。
看到他身不由己地一次次被吸引,很可笑吧。
到头来,还是只有他自投罗网,一厢情愿啊。
殿外,最后一抹洒下金粉般的余晖从天际被彻底抽离,殿内的光线如退潮般逐渐消散,神像失去了光的依托,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殿宇中央孤立的人落下字音,似鬼魅似幽魂。
“都是假的对不对。”
那抹微笑,他死死盯住,此刻不再有一点温存,多么讽刺多么虚伪。
“说什么以后一起看人间桃花,只有我自己一直信这话。”
神像眼眸低垂,仿佛在静静注视眼前被玩弄于股掌只能在这自顾自发泄,最后依旧无能为力的可怜人。
“等我飞升?都是骗我,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跟我的以后。兰徴,对不对……”
“哈哈哈哈哈哈……”他忽然低低地笑起来,笑声在大殿回荡,比哭更难听。
“你从来只把我当一件……用完即弃的泄欲工具,你除了登临大道其他都不在乎,对不对啊兰徴!”
“你根本不在乎、只是我烦你,所以才大发慈悲说的那些话哄我其实都是假的,对不对啊!”
“看我很可笑看我很可怜吧,把我捡回来的时候就是因为可怜我,选我这个空灵根也是可怜我,知道我是魔族觉得我更可怜更可笑了吧,是不是啊兰徴,你其实从来没有!……爱过我对不对。因为你其实根本不懂啊……也不在乎。”
神像依旧沉默不语,此刻的无声就像最残忍的回答,无限放大的安静像寒冬刺骨的冰针从指缝、手心这些最为脆弱的地方刺入问神者的骨肉,寒意顷刻传达四肢百骸。
刺向他摇摇欲坠就在崩散边缘的理智,将本就身陷泥泞的人刺入无尽的深渊。
就在这刻,他忽然想起,他从前很少再想起过现世,这一刻那个从小到大记忆深刻的场景几乎是闯进脑海。
“你,为什么要丢我,我在那里,等到一个人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哈哈唉哟宝贝,好玩,丢你……好玩啊。”几个女人尖锐的笑声,“这不是会自己回来吗?”
身上满是泥泞的男孩抿紧唇,盯着她们肆意的笑,最后只是垂眼,只是上楼回自己房间去。
身后却不肯放过,传来凉薄的嘲讽,“这么容易就生气?跟他那死爹一个脾性。”
“哈哈哈那不得了,看来以后啊,也是个多情坏种。”
“……”
那样尖锐的笑声,仿佛不是记忆,渐渐透到耳边,理智彻底崩溃,他像一只不知道怎么冲出牢笼的困兽彻底发了疯。
“为什么丢我。为什么丢我?为什么丢的总是我啊!!!!”
“好玩吗兰徵,很好玩是不是,玩完死的玩活的!我不是人吗?我不是那死木头啊,你说丢就丢,我也是人啊……为什么都不要我……”
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吼爆发出来时,整座殿宇都静了一瞬。
眼中似乎有什么太满,眼眶太过用力撑着,酸得厉害。
他看着眼前不断沉默的笑面神像,模糊的陌生的石像,在眼中渐渐映成清晰的熟悉的脸,浓烈的不甘混杂更复杂的情绪一层层在胸腔涌上来,把那里的空洞全部填满。
忽然之间,像是一定要得到什么,双膝一折,他跪了下去,深深跪拜下去,头抵在冰凉地面,合掌双十高高举过头顶。
“三尺神明在上——